摇摆鼓楼小说大结局免费试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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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宅元年,中宗李显被废,贬至均州房陵县,幽居十五年之久。三个月前,则天皇帝圣诞,忽然念起旧情,将李显、韦氏、李裹儿三人接到洛阳赴宴。观风殿中,一位太常寺的青衣乐工正在一面羯鼓前,演奏龟兹名曲《耶婆娑鸡》,头像青山峰,纹丝不动;手如白雨点,急促哀烈——可见精于羯鼓之事。李裹儿用小银匙挖着一碗樱桃酥酪,百无聊赖聆听鼓曲,低声喃喃:“这羯鼓蒙的死马皮,死了起码五天,声音扁、裂、浊、钝,好难听啊。”她总会毫无缘由获得一些自己从未接触过的知识。李裹儿三四岁时,父亲李显跟她外公韦玄贞在庭院里下双陆棋,韦玄贞不知怎么被得罪了,将手中骰子狠狠掷向旁边津津有味观看的李裹儿:“看什么看!小孩子家家的,别学你父亲成天只知吃喝嫖赌,连皇位被抢了也只眼巴巴瞧着,没半点出息!”说完便拂袖而去。李显面红耳赤站在那里,怔怔地说不出话,过了半晌,想起要找那枚贵重的骰子时,已不见踪影。从那天起,李裹儿闭眼就能看到自己心里悬着一枚水晶玲珑骰子(她的心是一个黑暗的空房间,骰子淡淡照耀),它的五面分别嵌有泥银的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字,最后一面是空白,每当她进入空房间,把玩这枚骰子,转到空白的那一面,便会灵光乍现,掌握一项奇怪的知识,比如男子娶妻若不在青庐中将作为奠礼的大雁血淋在阳物上,那终生都不能降服妻子;比如用来自广州的红蝙蝠唾液跟红蕉花蜜汁涂抹眼皮,便能看见死去的人;比如吃掉亶爰山上一种长得像狸猫、名叫“类”的野兽,便能治疗嫉妒……不过,李裹儿不是随便就能把骰子空白的一面转出来,明明握在手里能摩挲到,但总也转不出,每次都要某种灵应、某种神照,忽然击中她,她才得以看见它空白的一面。若拼命想要达成,则全然是徒劳,只会让她精疲力尽。

武则天正深陷于乐曲的漩涡,陡然听到李裹儿的嘟囔,不禁冷笑:“安乐公主想来是十分了解鼓的了,那你回房陵后,就为我制一面鼓吧。”她傲慢地凝视李裹儿,“鼓为八音之首,古人说可以通天。这只鼓得有‘通天’之能,才配得上你的真知灼见,也才让我这祖母有颜面收下啊。你能做出来,我便将你们接回神都。”

李裹儿凝望她威严的面容,脑子里冒出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:她这祖母年轻得就像她的姐姐。也难怪,则天皇帝曾从李淳风那里习得异术,每两年蜕一次皮。蜕皮需要七天,这七天,皇帝将自己锁入密室,赤身裸体,伺候的人全部打发走。她服下采自句曲山的燕胎芝——此芝是浓透的深紫色,长得像葵菜,叶子则像燕。武则天吃下它,只觉甘滑清鲜,仿佛一个早春颤动着沿唇齿沁入四肢百骸。自此,她陷入昏睡。但她能感到身体的饱胀,仿佛她的身体承受着两个自己,这饱胀的感觉也包含着某种轻盈自由,类似于在梦中意识到自己在做梦。她的脊背先裂出一道缝,缝隙越来越长,上至天灵盖,下至尾椎。第四天,武则天醒来,用手撕掉蜕到一半的皮囊,再从脚下完全脱出。如此,她就又是那个年轻的自己了——太宗时驯服狮子骢的自己,贞观年间十六岁的自己。她的皮肤是伤疤褪去后嫩肉的红,似乎一阵微风都能刮出瘀痕,头发是湿漉漉的黑亮,浑身散发出钢鞭、铁锤和匕首生冷新鲜的气息。她像它们一样清利。武则天专用于蜕皮的密室叫“蝉宫”,无人能进入。有一次,掌钥的小宦官耐不住好奇,打开它,见里面累累堆放着几百具武则天的皮囊:豆蔻的她、而立的她、知天命的她,甚至耄耋的她。她岁月的贮藏室。小宦官对皇帝的真实年龄产生了怀疑,可就在此时,那些空皮囊缓缓动了,带起一种干燥的皮肤脆裂的沙沙声。她们纷纷转过脸,空空的眼眶注视他,脸上露出微笑。她们枯涸的躯壳渴望血气。小宦官来不及逃脱,怀揣着秘密自此消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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