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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我也将回忆起、回忆起,
我们第一次是怎样相会,
我们又怎样永远地别离。
那一年,方北忧十八岁。那一年,他升学进入市三十三中,开始高中生涯。
三十三中校长曹家霖是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干瘪男人,他讲话做事干巴巴全无生趣,像他的一张仿佛受尽世间委屈的脸,从来不见有笑,那时候做领导头目的人全这一副面孔,非此不足以示威严。
搞学问的人到他这个年纪,头顶当然半秃,至于少见而并不秃的,或者是学问做得还不到家,或者是从父母上辈那里遗传了生发乌发的绝妙基因。
曹家霖是秃的,这说明他基本算作是个颇有学问的人,他二十多年前研究哲学,中国的哲学家,是知识分子中最不受重视的人,学了可算没学,它不像文学作品代言民意,或者科学成果所带来划时代变革。
正如培根在《关于广义的科学》中说的,“仅仅是复述和回声,只有这,才是真的哲学”,哲学应该探寻“这世界是什么”,而非“怎样去运筹这世界”。
显见得,曹家霖看家学问在这所高中学校里并无用武之地,高等中学还不开哲学这一门功课,政治学他又不屑去教,来三十三中之前,他混迹官场,做区教育局局长,只要稍微有些智慧的中国人,政治是可以无师自通的,他深晓教育局长远没有中学校长油水充足,靠了政治头脑,登上现在位子。
但中国官场里将政治与经济结合亲密无间的,他绝不是第一人。
他待人严厉,待己宽容,在学校教职员会议上,他常常讲,学校就好比一个国家,校领导是统治者,教职员来执行政策,学生只是平民百姓,要引领他们朝正确方向前进,安心学业,不去滋闹是非,必得严厉铁血不可,而校方则已经思想成熟,无需约束。
这学校恰是他试验自己古怪治学思想的温床,发表的《学生守则》里,明确说明“男生一律寸头,女生前无刘海,鬓不过耳”,更有条文说“男女授受不可亲,交往过密把头昏,若人胆敢谈恋爱,开你学籍把家奔”!
教师们也少有不是趋炎附势之辈,纷纷附和他才思敏捷,是个诗人,曹家霖听了,不用说高兴得早已自我膨胀。
他从此开始大力扶持文学社,社报每月出版一期,他任名誉社长兼社报名誉主编,免不了常常有他那光怪陆离的大作见诸报端。
他常妙语连珠地说,社报是学校的喉舌,自己就是在舌尖上跳动的舞者。这高深比喻更使他对自己感佩得五体投地。
具体的事情全交给学生中一位对他才情甚为钦羡的文学青年,那学生是个末流角色,挖空心思成就的作品只相当于曹校长的一个尾巴尖,可是他受宠若惊早把自己当作是一代文豪,或者是现代文学界大胆无畏的破冰者,不再专心学业,只一门心思发展壮大文学社。